作为一种新兴起的旅游业态，医疗旅游近年来发展迅速。去韩国做个双眼皮，去瑞士打羊胎素，去台湾注射玻尿酸……一项调查数据显示，我国每年近九成的医疗旅游游客选择出境购买医疗服务。其中，整形美容的需求增长尤为迅速。

强劲的市场需求催生了大批境内外“整形中介”，他们“潜伏”在各大电商网站、社交平台上，“贴心”地提供从医院咨询预约到接送机、翻译、陪护的“一条龙”套餐，图文并茂地宣传着“出国一圈，悄悄变脸”的神话。然而记者调查发现，由于信息不对等、语言不通、维权不便，这股热潮只是“看上去很美”，甚至可能是“花钱买罪受”。

一问三不知

整容不成变毁容

韩国的整形技术在世界上享有盛名，相关产业非常发达。韩国旅游发展局官网是这样描述的：“在首尔市内14440家医疗机构中，仅江南区就有2190家，占了六分之一，特别是319家整形外科和105家皮肤科医院使这里成了弱肉强食的战场。”随着近年来“韩流”的劲吹，尤其是充斥屏幕的各路“人造”明星美女帅哥，越来越多有整形需求的国人将目光投向这里。而与此同时，国内医院也接到了越来越多境外整形失败需要修复的案例，25岁的Y小姐(化名)就是其中之一。

2010年，Y小姐通过朋友介绍，找到一名国内的“中介人”，交了20万元赴首尔接受隆胸手术。到了医院后，她就发现这里不如中介事前给她描述得那么好，“规模不大，更像一个小诊所。”但钱已经交了，想到20万元在隆胸手术里也属于比较贵的，再加上中介一再承诺“品质保证”，打包票出现任何问题“负责到底”，Y小姐最终接受了手术。但术后她的胸部一高一低，假体手感偏硬，经国内医院诊断为包膜挛缩。

上海时光整形外科医院主任医师杨云霞告诉记者，术后护理对隆胸手术成功与否至关重要，后期要配合乳房按摩，促进血液循环和创口愈合。但中介却告诉Y小姐：“千万不要碰胸部。”对Y小姐回韩国再次手术的要求，中介不断推诿，让她“再等等效果”，半年后干脆“人间蒸发”了。

今年年初，经过多次胸部修复手术的Y小姐“好了伤疤忘了痛”。她把上一次整形失败归结为中介“不靠谱”。这一次她选择自由行赴韩国首尔，并提前在网上预约了一家当地规模较大、具有一定知名度的整形医院，做了切开式双眼皮手术，花费折合人民币约5万元，是国内同类手术价格的2到3倍。但如今过去快四个月了，眼皮上方红色的疤痕依然非常明显，这让她在人前极为尴尬。

记者了解到，仅去年一年，上海时光整形外科医院就接到近百例像Y小姐这样的患者，有假体隆鼻、垫下巴形状奇怪要求取出的，有注射除皱、美白、瘦脸造成长时间面部肿胀甚至神经受损的，还有隆胸、磨骨出现各种术后并发症的。尽管情况不一，但这些患者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极少能够提供此前完整的手术资料。有的人甚至连注射的什么材料、使用的什么假体都不知道。国内医生对前期手术一无所知，就很难对接后续治疗，有些个体条件实在太差的患者只能被“劝退”。

而即便能够做修复手术，由于皮肤组织已经遭到破坏，难度会比初次整形大得多，费用也会成倍增加。“我们都会提前告知患者，不要期望值太高，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能一样吗?”杨云霞说。

网店“拉客”忙

中介市场“水太深”

因为语言障碍，很多有意出国整形的人选择寻找中介机构代办。记者在“百度”上搜索“去韩国整形”跳出数百万个网页。知名社交网站“豆瓣”上有一个“组团去韩国整形”的小站，关注的成员接近300人。除了攻略游记分享，这个小站还接受“组团整形报名”，组团者号称是一家“专门做韩国整形的服务机构”。

组团者杨先生告诉记者，整形医院主要集中在首尔江南区的狎鸥亭，他们提供医院预约、酒店预订、医疗翻译等服务。以双眼皮手术为例，医疗费用在1.2万元到2万元之间。从手术到拆线大约需要呆8天，住酒店单间5000多元，和人拼房3360元。上一期整形团有8个人，5月19日出发，是今年的第四团了。

那这家“专门做韩国整形的服务机构”到底什么来头?在记者的追问下，杨先生说：“我们是一家信息咨询公司。”

同样生意红火的还有“淘宝”的不少网店。输入“韩国整形”跳出6000多个宝贝，推广的不少链接都是赴韩整形咨询预约服务。其中一家名为“一站式韩国整形”的网店主推1000元整形套餐，包括接送机、翻译陪同、术后陪护等，手术费用另算。客服人员说，最近因为客户太多了，他们的“档期”已经排到了6月中旬以后。这家网店来头更大，主页显示它有一个“官方背景”的“后援团队”——“韩国一站式医疗观光服务中心”，不仅有中文网站，而且“在韩国旅游发展局登陆、经韩国保健福祉部认证。”

记者从韩国旅游发展局官网了解到，该局于2009年7月开设了“韩国医疗观光一条龙服务中心”，并开通多国语言官网，对所有境外游客提供在线咨询。该中心一名工作人员南悠妮在回复记者的邮件中说：“他们只是医疗中介公司，与我们无关。”

而网店客服在记者的追问下承认：“我们是单独注册的公司，注册地在韩国，老板是中国人。”

值得注意的是，打着类似“韩国医疗观光中心”旗号的不止一家。记者搜索发现，北京、上海、广州、青岛、成都都有类似机构。它们在韩国当地的地址、联系方式等信息大多模糊不全，但中国的手机、QQ、微博、微信、淘宝倒是“一个都不能少”。韩国旅游发展局上海办事处负责人韩和埈明确表示：“我们在上海地区绝对没有任何合作企业代理赴韩整形。”

乐乐(化名)是一名中国籍留学生，此前在首尔留学多年，现已工作定居。她告诉记者自己也曾经给整形中介做过“翻译顾问”，不少留学生靠这种方式“补贴生活费”。“做一天翻译也要将近100元，全程接送机、翻译、陪护的套餐才1000元，中介靠什么挣钱?”

她说，韩国很多整形机构都有双重甚至三重收费标准，韩国人最便宜，其次是外国留学生，外国游客收费最高。“中介能从中获取20%到30%不等比例的抽成，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维权困难重重

出国整形需慎之再慎

据了解，外国游客在韩国发生医疗事故或对手术结果不满意时，首先应与医院协商，协商无果后可通过韩国医疗纠纷调解院进行调解仲裁，最后再选择诉讼。但Y小姐不懂韩文，不了解当地的医疗体系，再加上来回路途遥远、逗留时间有限，结果“有苦说不出”。

而走诉讼渠道同样困难重重。上海泛洋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刘春泉说，整形者需要自行举证，通过权威机构出具鉴定意见，考虑到个人审美观的差异，如果只是效果不理想，并不构成医疗事故，索赔的要求难以得到法院的支持。即便确实是整形失败，涉及到跨国诉讼，过程极为复杂，历时至少一年。整形者在后期修复过程中身体和心灵本来就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再考虑到极为高昂的诉讼成本，这些都足以使他们望而却步，不了了之。

上海星瀚律师事务所主任卫新表示，我国对医疗机构的经营和宣传以及互联网医疗服务都有严格的法律规定和限制，以翻译、包车、陪同等为名，行“拉客”开展医疗服务之实，是一种打法律“擦边球”的行为，必须予以打击。

“医疗旅游作为一种新兴业态，又涉及到境外活动，主管部门到底是卫生、旅游、工商还是其他部门，监管存在真空地带。从事医疗旅游服务的机构应当具备怎样的门槛和资质?出现纠纷它要承担怎样的法律责任?这些都需要进一步立法规范。”卫新说。

业内人士指出，盲目跟风出国整形，相信“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更是非常不可取的。境外整形机构同样存在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问题。韩国资深整形外科医生赵修永透露，在韩国，只要拿到医师资格证就可以从事整形外科，但取得整形专业医师资格证至少需要11年的学习和临床实践。而不少外国游客就成了这些医生“练刀功”的“小白鼠”。

实际上，由于发生多起中国公民因整形费用、效果等与韩国医院发生纠纷的事件，早在去年7月，我国外交部就对中国公民赴韩国整形发出提醒，“韩国整形医院水平参差不齐，切勿盲目听信广告宣传，应通过可靠渠道慎重选择正规整形医院。”韩和埈表示，有意向赴韩整形的游客可以通过韩国旅游发展局的官网查询有资质、有口碑的整形机构，也可以在中国境内的各个办事处免费领取医疗旅游的宣传资料。此外，官方提供的医疗观光咨询服务，无论线上还是线下都是免费的，在韩国各地的机场、旅游咨询中心也有专员现场接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任何医疗行为都会存在风险，出国整形尤其要慎之再慎。“特别是大手术，国内医院会要求患者定期复查，但是出国整形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但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必要的恢复指导，医生刀工再好，后期也不免出现各种问题。因此无论从经济上、安全上，出国整形都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